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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男的叫铁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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渔事散文之一
摸 鱼
摸鱼应该是不分季节的,春夏秋冬都行;也不分哪种方式,可以赤足下河摸鱼,可以趴在船沿摸鱼,可以潜入水底摸鱼;但真正意义上的摸鱼还数隆冬时节。为何?天冷了,鱼儿也要猫冬的。这时的鱼儿基本不摄食,反应比较迟钝,也不怎么活动,摸起来更方便些。等到春天来了,它们又会活跃起来。
摸鱼的当然是男人了。他们通常会选择在午后,借着酒劲下水。你可别以为他们光着身子,那就错了。他们会穿皮衣,行话叫“皮裟”。和尚的法衣叫“袈裟”,摸鱼的下水衣叫“皮裟”。如此这般称呼,非是亵渎,也无深意,调侃罢了。或许原来就这么叫呢,也说不定。
冬闲了,摸鱼人开始盘算了,可以一个人单兵突袭,可以约上几个人组团围剿,全凭自己的喜好和当时的情形。有纯粹自娱自乐的,也有靠此谋生的。于是,冬日的某一天午后,阳光有点暖意,风也是柔柔的,乡村小道上就会走着三五成群的摸鱼人。他们穿着皮裟,背着鱼篓,手里抓着一根木棍。这样的装束,远远看去像个上阵的战士,近看则是地地道道的“水鬼”了。
到哪儿摸鱼呢?荒田漕子、呆沟头子,蒿草塘、荷藕池,生产河、灌溉渠……似乎只要是不太深的相对封闭的水域均可。大河大湖是不行的,倒不完全是水深的缘故,靠近岸边就是了,关键是水面太旷了,往往“聚”不住鱼。摸鱼人是常常要摸“回头”鱼的。大水域里的鱼稍一惊吓,就会远逃他乡,再无回头的可能;小沟小塘则无此担忧,就那么一块地方,还能逃到哪去。
一人摸鱼有一人摸鱼的好处,心无旁骛,随性而为;但摸鱼人更喜欢单独作战,觉得这样才有架势,也才能出成果。可也带来一个问题,摸鱼所获如何分配?是各人归各人,凭谁的运气和本事;还是集中平摊,讲究个团队精神?这就要看下水前的“君子协定”了。
摸鱼人满脸酡红,手持棍棒,下水了。酡红是因为酒意,并非醉态,实属御寒。棍棒呢,一是支撑身体,二是搅混水,所谓“混水摸鱼”嘛。就是这样,刚下水的摸鱼人还是忍不住大叫一声,冷啊——这倒不失为驱寒的一种方法,但最奏效的还是手中摸着了鱼,那就不知道什么叫冷了。
越冬的鱼儿躲藏在哪个隐秘的所在呢?摸鱼人是再清楚不过了。他们猫在水中,俯下身子,只把头露出水面,手已经开始伸向目标了。这个目标就是河坎边的凹塘,还有洞穴,昂嗤鱼、虎头鲨、黑鱼常会藏在此处,偶尔也能碰上鳜鱼、甲鱼。这只是一台演出的序幕,或正式比赛前的热身。藏在这些地方的鱼毕竟是少数,大多数鱼是“漾”在水中,或是“憩”在水草里的。这时,摸鱼人会一齐挥舞棍棒,奋力拍打水面,然后再在水草丛中一阵乱搅,鱼儿受惊逃窜,慌不择路,有的跃出水面,有的跳到岸边,有的甚至撞到渔人的怀里……惊魂甫定后,鱼儿只图有个藏身的地方了,河坎、草丛、脚印塘……这正是摸鱼人所希望的,就像总攻后的收拾残局,鱼儿自然成了缺少战斗力的俘虏了。
直到夕阳把眼前的水面染成红色,摸鱼人这才意犹未尽地上岸去。今天的收获还不错,鱼篓里沉甸甸的,回去少不了家人的夸了。谁的手被鳜鱼的刺戳着了,刚才在水里还不在意,现在则疼得龇牙咧嘴。有人取笑,家去叫老婆嗍嗍就好了。那人也不理会,岔开话题,明天咱们到哪儿摸去?
渔事散文之二
扒 钩
文人大都有渔父情结。柳宗元喜欢“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”;张志和偏好“桃花流水鳜鱼肥”;杜牧则欣赏“芦花深泽静垂纶”;我们的郑板桥呢,神往的是“老渔翁,一钓竿,靠山崖,傍水湾……”
我不是一个纯粹的文人,要我说的话,我更愿意看到的是深藏在记忆里的这样一幅画面:冬日的夕阳穿过萧瑟的芦苇,投射在微漾的湖面上,苇穗是灰白的,水波是闪着光的。野径无人,惟有老树昏鸦;湖畔有屋,却是流水人家。西风古道下,踽踽走来一位老者。粗看不甚分明,渐渐清晰了,那是一个老渔翁,肩上扛着一张渔网,腰间别着一只鱼篓,身后跟着一条小狗……
这天造地设、浑然一体的意境,很能触动文人们的心思。可他们并不知道,这正是里下河水乡常见的一道冬景――操扒钩的老人。那芦荻萧萧的湖滩边,宛如迷宫的垛田间,人迹罕至的野沟旁,总会出现他们的身影。
扒钩并不是钩,却是一种网具。取一根粗粗的且有韧性的树枝,通常是桑树或柳树,把它弯成半圆形,两端用一根结实的竹竿或木棍连接起来,将早已编织好的网袋固定到上面,然后再绑在一根长长的竹篙的底部,打两个支撑,扒钩就算做成了。那样子有点像农具中的耙子。
既是网具,为何叫钩呢?相必是扒钩作业时,由远及近,用拉力往身边“钩”吧,或是其状如钩?我是说不清的,这就要去问渔人了。
一个有趣的现象,操扒钩的常常是个老者。你可以叫他老渔翁,但他不是,专业的渔民是不干扒钩这个行当的,年轻人也不屑于此。那其实就是一个老农,在农闲的冬季里客串一下渔翁罢了。
那么,我们现在来看看,渔翁是怎么使用扒钩的。
也不是所有水面都适宜扒钩作业,那大河、庄塘、埠头就不行,太热闹了就存不住鱼;只有小河夹沟浅滩才好。当然还有一个直接的原因,扒钩只是个小型渔具,弄着玩玩可以,当不得真的。
渔翁选择了一处适宜的地段,把扒钩伸出老远,摁到水底,然后将竹篙架在肩上,双手抱着,慢慢地一点一点往身边“扒”拉,临到岸边才起网。这时的网袋里面,往往是泥草和鱼虾混杂在一起。渔翁把扒钩提出水面,反复淘洗网袋,看看差不多了,就将网里的剩物倒在脚边。鱼虾自会蹦跳出来,小狗显得很兴奋,好奇地嗅来嗅去。这是最先见到的收获,不过是些鳑鮍、罗汉儿、鯵条等小杂鱼,偶尔碰上一两条鲫鱼、黑鱼,也不大。渔翁蹲下身子,拣起鱼虾放入腰间的鱼篓里,再拨拉那一堆杂物,螺蛳河蚌之类的也舍不得丢弃。这一次作业就算完成了,再往前走几步,重复刚才的动作。
这些虽很枯燥,也没人作伴,更没有看客,但渔翁做得很专注,如同莳弄庄稼一般的投入。有时渔翁也会坐下来歇歇,掏出旱烟袋,抽上几口,眯眼看着远处一个不确切的地方。小狗则静静地蹲在一旁。湖面上忽然飞起一只野鸭,小狗窜到河边,狂吠几声。却惊出了草丛中的野兔,小狗又撒腿追过去,一会儿回来了,并无收获。渔翁摸摸小狗的头,小狗则摇摇尾巴。这是扒钩过程中常会发生的故事。
当天快黑的时候,渔翁会收拾收拾回家,从哪儿来的,还往哪儿去。你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,没有喜悦,没有遗憾,平静得很,似乎今天去村外扒钩是他农活的一部分,是应该完成的一项任务。
这让我想起那则有名的《富翁与渔父》的故事。芸芸众生拼搏奋斗的目标是想拥有一份悠然自得的生活,太看重结果了,恰恰忽略了过程。当所谓成功来临的时候,我们还会有那份闲适的心情吗?从这个意义上说,文人的渔父情结将永远延续下去。
渔事散文之三
出 罧
里下河水乡有一道独特的风景。它酝酿于万物复苏的春天,而到真正向人们展示的时候,已是百草凋零的冬季了。这道风景有个古老的名字――出罧。
“罧”是个冷僻字,读“shen”。《说文解字》这样解释:积柴水中以聚鱼也。出罧,顾名思义,就是捕“罧”中之鱼了。
早在春天,庄户人家就在荒芜的湖荡中,河道的傍水湾,庄前屋后的沟汊里,栽上蒿草、蒲草,撒上菱种,抑或丢些杂草树枝什么的,这就形成了“罧塘”。罧塘是鱼类的天堂,水生植物在蓬勃生长的同时,也给水族提供了丰富的食物和舒适的环境。
等待收获的漫长过程叫“焐罧 ”。在这期间,罧塘是要保持高度安静的,通常要派专人看护。偶有捕鱼者在“边境”作业,常会惹来护罧人的一顿呵斥。即便是采菱,也只是小心地进行,全没有别处的嬉笑、喧闹。只有在枯燥难耐的夏夜,才会间或听到护罧人拉长了的吆喝声。
秋风尽了,冬天来了,约定一个好日子,大家一起出罧去。先要举行祭祀仪式,推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主持。老者满脸虔诚,供上“六只眼”(猪头、公鸡、鲤鱼),点上三柱香,双手握着,朝北磕三个头,祷告几声。在鞭炮声和欢呼声中,出罧的大幕拉开了。
这是一个集体项目,庄户人家该来的都来了,有时还会请来专业的出罧队。大家先悄悄地用竹箔或渔网把罧塘团团围住,再用同样的方法把罧塘分隔成一小块一小块,然后设置几个“陷阱”,或竹簖式的“迷魂阵”,或长龙似的缳网袋。做完这些,就可以放肆地清理罧塘了。鱼儿受惊后逃窜,自会沿着网箔钻入“陷阱”。你只要不停地从“迷魂阵”里捞鱼,或是定时倒倒缳网袋就行了。而更多的人则是挥着大罱,端着鱼罩,操着捣网,淋漓尽致地卖弄着各自的看家本领。累吗?不累。看着舱中活蹦乱跳的鱼儿,乐还乐不过来呢。罧塘“出”尽了一块就“放塘”一块。俗话说,千罾万簖捕不到一半。罧塘的外围竟也聚集了好多渔船“沾光”,有撒网、丝网、泥网,有老鸦、龙罩……就连下游扳罾的也会借此发点“意外之财”。我就曾看见一罾扳过一船鱼,且是清一色的草鱼。孩子们也来凑热闹,拿着鱼叉、捞海、趟网,背着鱼篓,弄得满身泥水,才不会理睬大人们半是责怪半是迁就的喝骂呢。
这块罧塘太大,半天“出”不了。中午时分,出罧者照例是要“尝鲜”的。拣最大最肥的青鱼、草鱼、鲤鱼,烧上满满一大锅,拿脸盆盛着,倒上家酿的“大麦烧”,盘腿坐在船上,大口喝酒,大块吃鱼。兴趣来了,还会比比酒量和饭量。吃饱了,喝足了,带着醉意,罧塘里重又响起了高亢的号子和爽朗的笑语。岸边站满了人,像是看大戏。过往的船只也放慢了速度,欣赏这别样的风景。
出罧结束了,接下来就是分享收获。早有鱼贩在等着交易,先卖掉一部分换成钱;余下的分摊,碰上难分的时候,还会抓阄。每逢这样的日子,河埠头上就有一群女人在剖鱼了。男人们兴奋地开着玩笑,说些“荤话”,大嫂们自不相让,新媳妇则低着头,红晕飞上了双颊。晚上,户户院落便弥漫起鲜美的鱼味。第二天,就会有人拎上几条鱼走亲戚去。隔几天,家家屋檐下就挂上了一串串大大小小的腌鱼,那是提前备下的年货。
渔事散文之四
捣 网
从最初知道捣网这个捕鱼行当起,我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渔人的艰辛。是哪首歌谣里唱的,“一条破船一张网,风里来雨里往……”这不正是捣网渔人的真实写照吗?
捣网的工具需要渔人自己动手来做,没有现成的可卖;就是有,渔人也舍不得去买;再说了,花钱买的哪有亲手做的用起来顺手呢。
制作捣网的原料也就一张网片、几根竹竿罢了。可这是个工夫活,不是谁都会做、都肯做的。网片是渔人用细细长长的梭子穿上尼龙线,在昏黄的油灯下一个网眼一个网眼慢慢织成的。白天要忙于生计,只能利用晚上了。这是一个接力赛,常常是一家人轮番上阵。那密密麻麻的网眼记录了渔人多少个不眠之夜啊。尽管我们看到的捣网工具只有两米左右的宽度,可网片的实际面积要大得多,因为要留有宽绰的网袋,好让鱼虾入网后不致逃走。网片织好了,四边用结实的尼龙绳串好。找两根竹竿做网架,把顶端绑扎起来,但可以自由开合。然后将网片连接到网架上,顶部稍稍向下的地方架一横档,再在网的底纲中间扣一根门竹,这是起平衡和固定作用的。如此说来,捣网的“网”就算做成了。
可为什么叫“捣”网呢?因为要有“喷浪篙”――专门“捣”网的工具。喷浪篙是在竹篙的末端安上一个如“莲蓬头”样的木头疙瘩,这样下水时才有威力。也有人把“喷浪篙”写成“蓬篙”、“滂篙”,或是“乓篙”的,似乎都有一定的道理,可我总觉得不太准确。
捣网一年四季都可作业,但渔人更多地选择在冬季。因为此时鱼虾活动少,反应慢,更便于捕获。于是,在寒风凛冽的日子里,我们常常会在河畔、沟旁、埠头、桥下,看到渔人捣网的场景。那连家渔船的船头上,男人捣网,女人护船,一旁蹲着小孩。那小孩腰里拴根绳子,另一头则系在船梁上,看来是大人担心他落水了。女人把船从稍远处轻轻往岸边靠,男人将网缓缓支到河底。捣网时,男人的一只脚架在横档上稳住网,双手握住喷浪篙,从右到左,从左到右,由远及近,一下一下在水里“捣”着,一直“捣”到网门。渔人能把喷浪篙捣出好多花样,有的溅起水花,有的发出轰响,有的在水里打闷。这些是有讲究的,渔人决不随意而为。可在旁人看来,倒有点苦中作乐的味道了。在喷浪篙的驱赶下,鱼虾逃进了网里。男人将喷浪篙搁在一边,抓住横档,扳起捣网,将网衣慢慢抖到纲上,网里收获的往往是一堆水草杂物。女人伸过捞海,将杂物抄起,倒在身边的大木盆里。
在男人下一次捣网的间隙,女人会用一双长长的竹筷在杂物中翻找,鱼归鱼,虾归虾,螺蛳归螺蛳……夹起来,分类放到其他小盆里。小盆里有水,养着鱼虾。小孩也来当帮手,双手冻得像透明的红萝卜,偶尔碰上几只老菱,会高兴地叫起来,捡起聚着,留到过年时吃。这在渔家孩子的记忆里,算是奢侈的年货了。
捣网所获大多是小鱼小虾,这就决定了渔人的收入状况——养家糊口而已,谈不上发财致富,就连这最低的愿望能否达到,还是个未知数。冬日的傍晚,寒意袭人,农闲的人们早早地躲在家里取暖了。渔人挑着鱼担,佝偻着腰,弯曲着腿,在村庄空寂的街巷里蹒跚而行。“卖鱼哟 ——卖 ——鱼哟——”,那略带苍凉和无奈的吆喝声还能唤起人们的注意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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